人到了中年，便常常多了些回忆，连做梦都是如此。
我常常做梦，梦里回到了故乡的老房子——三间青瓦房，窗户亮着灯，灯下母亲一针一线的纳着鞋底子，我在她旁边甜甜的酣睡……
结婚这么多年了，自己安了家、买了房子好多年了，但做梦一次都没有梦到过，而故乡跟母亲却经常进入我的梦境。
“人生七十古来稀” 。母亲生于1946年，按照故乡虚岁的算法，七十一岁了。每次回家，我能感觉到母亲明显的比上次看到更加苍老，虽然依然很精神，依然絮絮叨叨的跟我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回到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陪母亲聊天，从刚回家放下包开始一直聊到深夜。多数是母亲在说，我陪着笑脸在附和，就像两个相声演员。我能感觉到母亲的开心，愉快，轻松，于我而言，这就知足了。
父亲尚还健在的时候，每每回到家里，母亲便经常跟我讲，某某家又盖了新房，某某家准备什么时候盖，能看到母亲的脸上写满羡慕。那时候我正忙于自己的事情，总是听完笑一笑，虽然偶尔有这个念头，但碍于经济和精力，一直没有当一回事，也没有仔细去想盖新房子对父母意味着什么，直到父亲去世……
2012年3月份，我正在义乌出差，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父亲吃不成饭，已经送到医院里了。我瞬间头嗡的一声，脑子一片空白，因为我很清楚父亲无法进食意味着什么。父亲生病已经十余年了，但一直令人感到庆幸的是，他自己可以活动，虽然身体行动不便、愈来愈迟缓，天天吃药，但饭量一直很好。期间也带他去看过医生，医生给的建议是这种病只能坚持吃药，切忌不能摔跤或者跌倒。十余年来，母亲很辛苦，把父亲照顾的很好，虽然我常常在内心深处担忧父亲的身体状况，每每接到母亲的电话，我最怕的就是父亲身体有什么不适。好在每次与母亲通电话得到的回答是，你爸虽然不好好吃药，偷偷把药扔掉，但睡的好，吃的好，饭量一直可以。我经常会叮咛母亲看着父亲吃药，听到他能吃能睡也能活动，我就觉得就能一直保持目前这种状态。直到这次……
人过而立之年后，便对生命与生活多了很多的思考。看到父母渐渐老去，周围不断传来邻居或者亲友逝去的消息，我多少有些恐慌，深怕有一天自己也会面对父母的逝去。但这是规律，任何人无法避免。虽然早有些心里准备，但当现实真的发生时，心里却难以承受，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一次从回家我就一直呆在医院，每天看着父亲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生病的人到了晚上是格外痛苦的，所以每天晚上病痛发作，父亲就会翻来覆去，我要不停的配合他把床摇起来，降下去，一整晚都是如此。那时候父亲经常会说一句：我的病怕是看不好了，不看了，咱回去。我一边安慰着父亲，一边转身躲在一旁，泪如雨下。人生最大的痛苦和无奈就是你看着亲人在病床上痛苦挣扎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且你分明知道你是看着自己的至爱亲人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那时候我有莫大的挫败感，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时至今日，当时的情景都是我内心最深处的痛，时时在脑海里萦绕。2012年4月3日，父亲因为并发症过多，撒手人寰离开了我们。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最亲的人逝去；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你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至爱亲人从跟你说话到跟命运病魔抗争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亲人痛苦流涕而无动于衷；
这也是我第一次经历我们姊妹成了没爸的孩子，世上从此只有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守着整个老屋……
父亲去世后，我能瞬间感觉到母亲再度衰老，每每想起母亲一个人孤单的身影，我常常眼眶湿润。我也曾想过接母亲跟我一起生活，但我自己常常四处奔波，母亲又跟本地人语言不通。我曾接母亲来住过一阵，她极不习惯，感觉还是在家里敞快、自由。用母亲的话说：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
2013年岁末，舅舅、姐夫把我和弟弟招集在一起，重提盖房子的事情，我们都一致决定，为母亲重修新房。我很愧疚，这本来是我一个儿子早就应该为父母亲完成的心愿，却一直等到父亲去世才提上日程。母亲可能是上了年龄，很怕麻烦，听到要修新房，虽然脸上洋溢着喜悦，但依然有诸多的担心，但我能感觉得出，母亲开心远远大于顾虑。
2014年，父亲三周年之前，在姐夫与姐姐的全力付出和辛苦操劳下，新房子终于修成了，期间我回家两次，母亲开心的像个孩子，脸上时时挂着笑容。新房子相比于老房子，显得气派漂亮宽敞，只可惜父亲无法看到了。
农村人有几件大事是马虎不得的，嫁娶丧、盖新房。有些人积攒一生就为了盖一院体面的新房，以将来给孩子娶媳妇，所以盖房在农村是一等一的大事。而我最初忽略了父母心理和精神上的需求，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每每想起，心里难过不已。
新房子修好后，看到母亲精神矍铄，仿佛在村里人面前都有了自信，我很开心。现在每每路过在老家附近的城市，我都要抽时间回去看看，虽然停留不久，但也要跟母亲唠唠家常，说说话，听母亲絮絮叨叨的讲些家长里短，回不了家，我也保持每周打一个电话给母亲，听听她的声音，给自己以些许安慰，也知道母亲依然精神、健康。
这两年我也经常接母亲出来走走，到处看一看，虽然母亲每次怕麻烦，怕我花太多的钱，每次都找各种理由不想出来，但每次出来，我都能感觉到母亲的开心，快乐，也许旅游她不太感兴趣，但能见到自己的儿子，能感受到儿子对妈的爱，才是她最大的安慰。
虽然回家很多次，新房子也住了很多次，但在我的记忆深处，在我的梦里，依然是那幢老房子，三间青瓦房，窗户亮着灯，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给我们缝衣裳，而我在她旁边甜甜的酣睡……
文 / 静好书院三期AAB7 博毅C05班 笔名：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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