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中,因为芳官用茉莉粉代替蔷薇硝给了贾环,赵姨娘气不过,想要趁机闹一闹,彩云和贾环都劝她不要去,她哪里肯听?倒是一进大观园就遇到的夏婆子,说了几句话让她觉得十分顺耳。夏婆子的话中,最能打动赵姨娘的是这一句: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这正是赵姨娘的梦想,并且希望大家都这么看,现在,已经有人这样说出来了,她当然会引为知己。
赵姨娘其实,夏婆子这样不遗余力地挑唆赵姨娘,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对芳官、藕官以及所有学戏的女孩子的愤恨,哪里有半点替赵姨娘出气的考虑?
可怜赵姨娘这个糊涂人,真的说听信了夏婆子的话,冲到大观园,一阵咆哮,骂了人打了人,也被骂了被打了。
这其中的缘由,与赵姨娘自己的糊涂不自尊有关系,也跟她在贾府中的社会地位有关系。如果真的像夏婆子口中所说的那样“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下人们,谁敢对她动口动手?王夫人也曾打过人,在她打金钏的时候,谁敢说半个不字?金钏在被打之后只管磕头求情,她会想到回打过去吗?
而芳官,之所以跟赵姨娘对打对骂,除了情势和性格使然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她在怡红院里,一定听说了下人中有很多人都对赵姨娘轻视或不满,觉得得罪了赵姨娘也不是什么大事。
得罪了赵姨娘,真的不算是大事吗?别看贾母、凤姐不怕得罪赵姨娘,想骂就骂,下人们,却还真的不能得罪赵姨娘,因为她是贾政的妾,还有探春和贾环这一双儿女,到底也算是主子,得罪了她的下人,是担不起的。
贾府中,最为厌恶赵姨娘的,当属王夫人,然而,就是王夫人,也不会允许芳官那样对赵姨娘又骂又打。这是因为,作为贾府的主人,当然首先考虑的是要维护主子们的尊严与地位,要是下人们都闹上来了,秩序崩塌,吃亏的当然是主子。
这就是为什么贾府中那些资深下人们,不管对赵姨娘有多大不满,也不肯出头去跟她吵闹,甚至,就是王夫人的丫头彩云和彩霞,后来也都投靠到赵姨娘那边,在利益攸关的时候,没有人会顾及情感与喜恶。敢于恨敢于往前冲的人,也就只有芳官而已。当然地,芳官最终还是吃了亏,被撵出大观园了。——这也是事情的关键,赵姨娘与芳官对骂对打,两个人都吃了亏,赵姨娘损失的只是形象,芳官却因此而失去这份工作。
这一点,在两个人对骂时也能体现也来。赵姨娘向芳官强调的是:我和贾环都是主子,你是奴才!芳官却揭露出赵姨娘当年也不过就是奴才。恰是芳官这句话,激怒了赵姨娘,抬手打了她两个耳刮子。
再回头去看,当时夏婆子说的那些话,又不无道理:人家赵姨娘不管有多么不堪,却也是主子,不肯受下人的气,也是正常。
只是,太过激烈的反抗,会让双方都有损伤。
过分地害怕损伤,又未免太过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