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点,盛尧总部的专题研讨会刚刚结束。
走廊里步履匆匆的顾丞渊掏出手机,准备向远在外地出差的程宣汇报工作进展,未料背后蓦地伸来一只手拍在右肩上。
“顾总,您刚刚会上解析的SPV市场创新架构虽然实用,但这些交易模式还是太复杂了,所以我想,您能不能安排人发些参考资料到部门邮箱里,让大家再消化消化?”
这位新来的投资业务主管还在巧笑,殊不知站在顾丞渊身旁的陈乐彬已为他捏了把汗。
且不说越级请示有多么不懂规矩,单就顾丞渊十分介意与人发生肢体接触这一点,如此冒犯,就已经踩了他的雷区。
顾丞渊转过身来,将眼前人简单打量一番,随后用手扶了扶镜框,温声和气道:
“没问题。我马上安排。”
回到办公室,陈乐彬很是不解。
在盛尧无人不知,顾总的规矩最多,不论是公司的规矩还是个人的规矩,只要有违,必定重责。
所以,按照顾丞渊以往的作风,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应该已经黄土埋半截了。
“有什么不明白?”
顾丞渊正在翻看桌上的材料,问得漫不经心。
陈乐彬上前两步,欲言又止:
“顾总,刚刚……”
“刚刚那个人,你知道多少?”
“哦,他叫凌淇,二十六岁,财经专业,海外留学生,无工作经验,上个月刚刚入职,初级业务经理,目前跟着三个项目,做些可研报告的基础数据调研工作,据说业务能力还不错。”
陈乐彬一边介绍,顾丞渊一边点头:
“还有呢?”
“还有……投资部的李文青李总似乎很关照他。”
说到这里,陈乐彬忽然摸到些头绪。
难怪,以凌淇的级别,根本没有资格参加顾丞渊主持的公司会议,而油盐不进的李文青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晋下属格外关照,最大的可能,便是程宣授意如此。
看来,这个凌淇的背景绝不简单。
陈乐彬明白,如果自己都能想到的蹊跷,顾丞渊心中应该早就有数,甚至,他已经知道了更多内幕。
“顾总,刚刚凌淇要的资料……”
陈乐彬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咣当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猛地拉开。
用眉毛都能想得到,敢在顾丞渊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除了盛尧的程大少,再难找出第二个。
“我说你,能不能少打几个电话,催命啊!哎呀算了算了,我这就过去!”
程漾用肩膀夹着手机通话,腾出手来从顾丞渊的衣柜里取出外套,抬脚便往外走。
虽然早就风闻这位程少爷一向散漫不羁,倔强倨傲,发起脾气时连程宣都拿他束手无策,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但陈乐彬还是有些惊诧。
在市场总监的办公室里鸠占鹊巢,还来去自如,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等一下。”
果然,即便是顶头上司的公子,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听见顾丞渊不急不慢地唤了一声,程漾去也匆匆的脚步就地止住。
“我这边有点儿事,一会儿联系。”
程漾交代两句便挂掉了电话,转过身来,轻蔑地瞥了一眼办公桌前不急不躁的拦路虎:
“顾总,有何吩咐?”
顾丞渊倒耐得住性子:
“谈不上什么吩咐,只是见你这么着急,好奇而已。”
程漾冷笑一声,将手里拎着的外套向后一甩,大步流星地移步至办公桌前。
“既然没事,我可以走了么?”
顾丞渊盯着眼前这双因愠怒而眯起的杏眼,心中似有所动。
“刚刚是谁的电话?”
“顾总,我爸让你教我做生意,咱们之间就只有公事,至于私生活,跟你没关系。”
程漾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亟待原地爆炸的顾丞渊。
什么长者之风,通通见鬼去吧。只要这个姓顾的敢发火,在老爸面前就可以添油加醋地声讨这个笑里藏刀的虚伪小人。
然而顾丞渊一如既往地不让程漾得偿所愿,平静如水:
“乐彬,你先去忙。”
“好的顾总。”
颇为识相的陈乐彬瞬间闪人,走时还不忘将房门紧掩。
“程少爷,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或者说是偏见,但既然程总特别安排,我作为下属责无旁贷,名义之师的教导,你可以不听,我必须要说。所以,希望你今后减少负面情绪,我们两个,即使做不成朋友,也不会是敌人。”
每当顾丞渊摆出这副谆谆教导的丑恶嘴脸,程漾都深感恶心。
一个年近四十的大叔,高高在上又惺惺作态,对付阿渺那个缺心眼还有些富余,想糊弄本少爷?哼,门都没有。
“你说得对,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我们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知为什么,听到“陌生人”三个字,顾丞渊的心被猛刺了一下。
“既然是陌生人,就别管我的事,这么说,够清楚了么?”
寥寥数语,在顾丞渊听来,却如玄铁般沉重。
“程漾!”
正准备夺门而出的程公子惊诧不已,这是相识以来,顾丞渊第一次直呼其名,而且是如此严厉的语气。
呵呵,终于装不下去了。
就在程少爷庆幸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时,顾狐狸却再次将尾巴隐蔽起来。
吼出这两个字,顾丞渊的语气和神色瞬间恢复如常,也不管眼前人是去是留,摊开桌上的文件,整个人转换为工作状态,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惊诧万分的程漾盯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顾丞渊,有些纳闷,有些不安,甚至,隐隐有些畏惧。
“喂,我能走了么?”
顾丞渊头也没抬,随意挥了挥右手,以示准许。
程漾心里嘀咕了一阵,想起医院里的骆汐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也就不再浪费时间,默默地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装作专心致志的顾总终于愤懑地将面前的一切推开。
他并不憎恶程漾的无理取闹,而是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问出那句话。
“怎样才能让你不再讨厌?”
或者说:
“怎样才能变得让你喜欢?”